章祖安简介    

章祖安,一名章秋农,陆维钊弟子。1937年8月生于浙江绍兴。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专业博士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博士和硕士点通讯评议专家组成员,全国高等学校与科研院所学位与研究生教育评估所通讯评议专家,西南师范大学教授、书法教育研究方向博士生导师。
主要著作有《章祖安书法集》、《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等。
  1937年8月13日生于浙江绍兴。   
  1960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  
  1961年任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系陆维钊先生助教。  
1963年跟随陆先生参与浙江美院首创的书法专业本科生的教学工作。  
1979年任浙江美院首届书法硕士研究生班指导小组成员。后一直参与历届书法硕士生、本科生、留学生的教学工作,同时从事书法理论研究与创作。  
1990年任日本国的大学书法专任教授两年,向海外传播中国文化。  
1995年以近三个月时间考察法、德、荷兰、比利时、西班牙等国,加深了东西方文化异同的认识,对西方发达国家重视本民族文化传统感触尤深。章祖安教授兼擅书法理论、教育与创作。
1996年起任中国美术学院首届书法博士生导师。

 

 


    章祖安

  采访正文


   章祖安与恩师陆维钊


   《武当》杂志封面


   佛魔居百品书法展


   文武双修


   与白谦慎讨论印社发展相关问题


编者按: 中国美术学院(原浙江美术学院)在全国最先成立书法专业,作为书法高等教育的先驱和重镇,在学科建设、师资结构、专业课程设置等方面建立了一整套完备的教学体系,四十多年来,为国家培育了大量的优秀专业人才,很多毕业生到各大艺术院校或书画专职机构工作,为我国的书法教育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
章祖安教授是当时浙美书法专业教学开创时期的参与者,至今仍躬行于高等书法教学第一线。前不久,中国美术学院金琤获取了书法专业博士学位,成为目前国内少有的女性书法博士,导师章教授。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美院白砥教授当年获得博士学位,导师亦是章教授,书坛伉俪而同为书法博士,同出自一位导师门下,这在全国尚属首例,值得祝贺。
关注书法,必须关注书法高等教育,回顾历史与审视当代,成绩固然可喜,但问题亦不容忽视。为此,我们采访了章祖安先生。

记:章老师,您好!培养德才兼备的人才一直是中国美院教学的一个主导思想,您对德与才有那些具体要求?

章:这个问题不易说,且不是一个学校的事。我得先清理一下“才”与“德”的概念。
已故老先生们强调做事先作人,这是对后辈的期望,也是老先生们一生自律甚严的反映。师门忆旧,几乎每个老先生都可视为表率,往矣!现在书法界也有人说:只有人做好了,字才能写好。按这一逻辑,字好人就必好。而且不知怎么一来,一般人的思维定势是:字好的程度与书写者在书法组织中的职位高低成正比,职位高品德也自然随之拔高。我一直不信奉“心画见君子小人”的说法,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曾写过《“心画见君子小人”辨》,发表于《书法研究》。经过十几年的思考,觉得该文尚说得不够完整。在2003年为拙著《中国传统文化与中国书法艺术》写的自序中用了“全人格”与“学术品格”的概念,提出:艺术欲达最高之境,必与全人格有不可分离之关系,聪明秀出之辈,于优秀传统文化中吸取精华以自养,实乃天性使然,而此种养分又促使其人格发展之健全。至最后,文化、技艺、人格混然为一,从而成就其“全人格”。

我言全人格,是“人格”一词之广义。一般言人格,多指人之品德或德性、德行。舍己救人为高尚品德,但扑入井中救人,品德高矣,而于全人格却未能称完善。又,学者、专家之全人格中尚有“学术品格”,亦与称一般人之品格有异,即必须具备学术之前提。没有学术,其品格再高,也不得以学术品格称之。今举“医德”为例言之,必先通医术,方有有医德或无医德可言。医德主要体现在:忘我的治病救人精神与诊治之准确与高超,悉心减轻病人的经济、生理、心理的负担,并不断总结经验学习新知,为提高自己的医术而努力。是之为医生之学术品格。以此观点来看书画家,赵孟頫与董其昌,他们的学术品格均属高超之列,以书法家言之,王铎的学术品格也是高超的。这是我十多年来思考的结果。反观当今一些大名家,据宣传,人品都很高;看其作品,粗制滥造,可看出学术品格极底,这就很难想象他的人品是高的,或至少他的审美感受已经麻木。根据“麻木不仁”的成语,称之为不仁不义之作,谅不为过,但偏偏“仁义”附在了他们的头上。这使我联想起《史记•货殖列传》所载:“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更早的还有《庄子•胠箧》上说的“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可见不独现在如此,实在是其来有自。其实很多人心知肚明,撰文揭诸媒体的也不少,唯作用甚少。但我觉得有人说总比无人说好。急也无用,有的人到死了才有人称赞,有的人到死了才有人揭露
白、金博士伉俪同出门下,事属不偶之偶然,贵报视为书坛佳话,甚感盛意。《荀子•劝学》“金就砺(章按:砺即砥也)则利”的警句似为伉俪巧设。目前,他俩均敬业进取,时有成果,其学术品格有着良好的态势。务必砥砺自爱,共勉互助,不负金、砥之合,以期大成。作为教师的安慰与幸福,盖莫过此。不过,人不能仅以学术有成为满足,若鲁迅、陈寅恪、梁漱溟等,岂仅以学术名世而已,何况学术尚未能称有成,更应师生共勉。

记:“因材施教”是我国古代教育的一个重要特色,当代国家教育机构亦十分强调这一点,其重要性在书法、绘画等艺术领域更显突出。国美书法系在扩招之前,两年一届才招收四、五名学生,“因材施教”在客观条件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扩招以后,形势就大不一样了,让人明显感到了“因材施教”的弱化。您认为如何继续保持“因材施教”这一传统呢?在课程设置、教学方式上应作哪些改进呢?

章:现在有一个“量化”的大潮流,势不可挡,大学当然也被卷入。人与人、系与系、校与校,以“量”相较见高低。学生数是“量”之一,各校岂甘落后?在汹涌的大潮流前,一个普通的教师实在是无能为力的。艺术对天赋的要求高,“因材施教”更是必要。穷究到底,艺术创造不过是手能从心,不过是能任所欣赏的意象支配筋肉的活动,使筋肉所变的动作恰能把意象写、画在纸上或刻在石上。这种筋肉活动不是天生自在的,它须费一番功夫才学得来,例如写字、作画、弹琴等要由手腕筋肉得技巧。学一门艺术的特殊的筋肉技巧,起初要摹仿,“摹仿”和“学习”本来不是两回事。美学大家朱光潜先生是持以上理论的,他更具体说:“姑且拿写字来说,小儿学写字,最初学描红,其次是写印本,再其次是临帖。这些方法都是借旁人所写的字作榜样,逐渐掌握手腕筋肉的习惯。但就我自己的经验来说,学习写字最得益的方法是站在书家的身旁,看他如何提笔如何运用手腕,如何使全身筋肉力量注在手腕上。他的筋肉习惯已养成了,在实地观察他的筋肉如何动作时,我可以讨一点诀窍来,免得自己去暗中摸索,尤其重要的是免得自己养成不良的筋肉习惯。”张怀瓘《玉堂禁经》载:“夫人工书,须从师授。”凡带有“手艺”性质的活儿,须有当面授受的师徒关系。张是古人,朱先生是今人,认识一致。我以前曾说过,在书法教学中,决不能贬低师徒授受的方式,又说过:元气、学养体现于作品,有一个转化过程,此时手艺就起决定性作用。艺术教学应当“大灶”与“小灶”并施,且“小灶”必须大大多于“大灶”。大灶如学术讲座,可至数百上千人,小灶则人数愈少愈好。扩招以后,若只有大灶,不开小灶,教师无法示范,学生损失太大。只要想想一个学外科的医者如果没有亲眼看过熟练刀手开过刀,且没有实习,径自上阵,该是多么危险的事。人文教学不存在性命攸关的问题,人文之文一不留神成了文饰之文,即杭州人所谓的“葱花儿”,有固然好,没亦无妨,奈何!

记:书坛不断有人提倡自书诗,章老师您对此有何见解?

章:我只能说动机不错,但效果不佳。允许我先引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作诗之旨》条所载: 晋葛洪《抱朴子》曰:“古诗刺过失,故有益而贵;今诗纯虚誉,故有损而贱。”
又《诗不必人人皆作》条下有:
古人之会君臣朋友,不必人人作诗,人各有能有不能,不作诗何害?
宋邵博《闻见后录》曰:李习之与韩退之、孟东野善,习之于文,退之所敬也。退之与东野唱酬倾一时,习之独无诗,退之不议也。尹师鲁与欧阳永叔梅圣俞善,师鲁于文,永叔所敬也,永叔与圣俞唱酬倾一时,师鲁独无诗,永叔不议也。
炎武之意,无非是:以非所长而不作,贤于世之不能而强为之者也。
窃以为艺术中有二门类最需天赋,一为音乐,一为诗,几乎不是后天所能学到。我求学时的杭州大学中文系,如夏承焘、王焕镳、任铭善、胡士莹、蒋礼鸿、陆维钊诸师,于诗词一道均出色当行。唯独系主任姜亮夫先生从不写诗。后先生亲对我言:他在清华国学研究院求学期间,曾持一大把诗作向王国维请教,王氏观后大呼:“理障,理障!”并命以后不要再作,不如搞其他学问,可望有成。经此棒喝,亮夫师从此不再作诗,潜心学术,后果成为大学者。从没有人讥其不会作诗。书坛耆宿沙孟海先生,擅古文辞,然从不以自书诗作品示人,可有人说沙老少了学养。书坛有人提倡自书诗,是自强不息的表现。书坛以外的学者,反而不想得到书法家的自书诗作。有一朋友告我:他通过关系搞到一张名家之作,可惜是自书诗,还是“书旧作”,要是唐诗宋词该有多好。他的话使我听了有些丧气,但仔细想想,倒也十分在理。硬凑成平仄合律,旁人看看已很吃力,很难进入欣赏状态,不拿出来也罢。至于朋友唱酬,自己有兴趣学习,这种高雅的兴趣,当然应坚持下去。我喜欢看真能写诗者的自书诗,但首先要字好。当然有特别友谊者则不需要这个首要条件,好比手写的情书,字最差也是可宝爱的,可那是没有公众性的。我所看重的青年学生中,有牛子君能诗,但不是我教出来的,他在少年时就学了。

记:章老师,您在《文汇报》上发的《人生难得是从容》,本报也转载了,大文中提到“视觉冲击力”云云,似乎您对“视觉冲击力”很反感,是这样的吗?

章:不能一律地反对视觉冲击力。我有幸近距甚至零距离面对埃及巨大的神殿和金字塔,那种视觉冲击力真叫过瘾,使我对崇高、雄伟之美有更深切的体验。以书法言之,从古到今,都有视觉冲击力很强的作品。上海博物馆曾展出徐渭、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等人的巨幅大轴,视觉冲击力都极强;今人陆维钊、沙孟海诸先生的精品力作都有视觉冲击力。至于书圣王羲之,哪怕是短短的手札,也具有视觉冲击力。但这些都要以内美为前提。如果融肮脏、丑恶、巨大、奇形怪状为一炉,“视觉冲击力”也确实极大,这样的作品只能损伤我们的形式感,钝化我们的视觉悟解力,甚至引起头晕、目眩、恶心,身心两败,怎么还谈得上美的享受?最后,还必须补充一句:人不能一直处于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之中。前人已言审美客体有“惊四筵”与“适独坐”之别,只有“适独坐”的对象方可长时间面对。

记:章老师,您习武多年,武术对您研究书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章:这一问题不宜公开讨论。公开讨论,一不留神就走入江湖气、魔道。一切都有一个转化过程,古代书家中已有从观公孙大娘舞剑器、担夫争道、惊蛇入草、蚯蚓中盐等受启发之例,已足习书者受用。如果一定要谈,不外乎坚持习武,有一个强健的身体、耐久力,总比写两幅大字就累要好。若一讲写字要提气,于是就有人提出“气功书法”,我就反问:如此便冠以“气功”,那么上洗手间小解或大解都要运气,是否可称气功小解或气功大解?这些话可能有些不上台面,但面对歪说,只好歪打,请勿见笑。
书法教育的传统和现代,这个题目太大,以后有机会再谈。
你提的另外一些问题,比方书法展览热潮的影响等等,最近些年,《书法》杂志和贵报都有好文章,我也写过一篇《时风与角色认同危机》,这里就不多谈了。
昔顾炎武有云:“今日人情有三反,曰:弥谦弥伪,弥亲弥泛,弥奢弥吝。”此言直击我心,我唯有坦然言说,方对得起贵报读者。谢谢!

记: 章老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您的独特视角为我们昭示了当代书法高等教育所面临的问题及遭遇的困惑,您充满睿智的回答更让大家豁然开朗、如沐清风,再一次代表广大读者向您表示感谢!

(本文原载于书法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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